（本文发2024年9月14日《义乌商报》）

对李世民，史家多有褒奖。明王志坚《读史商语.卷三》云：“三代以后，如文皇者，真千古一帝也”。细品深思，作为一代君王，他确是帝中之杰。

不说他在位期间出现的贞观之治，其间有历代史家公认的政治清明、经济复苏、文化繁荣、国泰民安，只说他在治国理政上成为后世佳话的几件小事：

他下令，凡有官员伪造资历，限期自首，逾期不自首者，发现后一律处死。期限之后，果有查获。大理寺少卿戴胄却对“最高指示”置若罔闻，只对涉案者判了流放。李世民大怒，斥责戴胄拆台，让他说话不算数。戴胄申辩：陛下口谕，不过一时喜怒，而法律条文，经过缜密推敲而颁布，理当天下共守，陛下应忍小忿而存大信。闻听此言，李世民居然认错服输，说出一句你是对的，听你。戴胄后来官至宰相，一直为李世民所重。

李世民在洛阳大修宫殿。给事中（御前督导）张玄素对他说：陛下当初克服洛阳，把隋朝的宫殿全部烧掉，不过十年，却加倍经营；从前厌恶它，而今却效法它，这种情形，比杨广更坏。李世民勃然变色：说我不如杨广，那么比商纣王呢？张玄素回道：如果继续大兴土木，大概不会好到哪里。李世民接下来的态度，又出人所料——他长叹一声，说道：我考虑不周，才有此不当之举。他不仅下令立即停工，且对张玄素给以嘉奖。

旧君主能察纳雅言，开明贤达如此，有“贞观之治”及稍后的大唐“盛世”，似乎是水到渠成。只是，天使之外，另一个李世民，却是一个满手血污的恶魔。

626年，李世民在长安宫城玄武门伏兵，乘哥哥李建成、弟弟李元吉入朝，将二人射杀。为除后患，还将二人的儿子，一并杀死。正在太极宫海池泛舟的李渊，见秦王府大将尉迟敬德戎服而至，惊问来此何为。尉迟敬德答道：太子、齐王作乱，已被秦王诛杀，恐陛下惊恐，特派臣前来宿卫。随尉迟敬德前来的裴寂、陈叔达等人，乘机劝说李渊将国事交付李世民，以求无事。李渊无奈，同意并下达“诸军并受秦王处分”的手令，遂使世态平息。接下来，李世民被立为太子，三个月后，李渊禅位，李世民登基。

为了登上权力的巅峰，手足相残，甚至还斩草除根，连侄儿一辈都不放过。李渊如果不是知趣地让位，身首异处，当亦无悬念。有人或许会说，只有这样，他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。可是，难道为了抱负，就可以不择手段么？以玄武门之变观李世民，怎么说，他都是一个魔鬼。

如果说，李世民由魔鬼变成人，被后世公认的暴君杨广，则是一个由人变成的魔鬼。被立为太子之前的杨广，节俭、朴实，礼让、谦恭，远离声色犬马，俨然是诸种美德的化身。于女人，他只有妻子萧妃一人，于歌舞，他的乐器上积满灰尘，甚至连琴弦都断了，于双亲，他每次入朝辞行，都依依不舍竟至痛哭流涕，于身边奴仆，亦是谦和而充满爱怜。“这一个”他，让他老爸杨坚终于拿定主意，废他的哥哥杨勇为庶人，而改立他为太子。

而当目的达到，“另一个”他立马全新登场。604年，到仁寿宫避暑的杨坚病重，杨广入宫侍奉。兴奋之下，杨广居然对继母陈夫人无礼。得知此事，杨坚始悔看错了人，欲召回杨勇。岂料此时此际，一切已尽在杨广掌控之中。杨勇未能召回，杨坚却被“血溅屏风”。杨广终于坐上了龙椅。夺嫡，弑父，登基之后荒淫无度，终致身亡政息。

人性由来易变幻，双面不独在庙堂，人鬼之嬗变，离不开一定的社会条件，但关键在于自己的抉择。愿有更多的鬼变成人，更多的人拒绝变成鬼；如此，人主宰的这个世界，才无愧于人这个圣洁的称谓。

（本文相关史料分别取自《旧唐书•卷二•本纪第二》及《资治通鉴•卷一百八十》）

2024年11月5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