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本文发2024年6月10日《重庆杂文》,标题改为《“雕像”守护者何?》)
那次去台湾旅游,使我感触最深的的,是在台北某纪念馆看到的两尊“雕像”及其换岗仪式。
没错,这不是雕像,是雕像一样持枪肃立在纪念馆器宇轩昂的石像下方两侧的礼兵。他们仪表堂堂,目光炯炯,军容一丝不苟,纹丝不动地相向站立。他们的脚下,有一块不足一平米的木质岗台。因为殿堂的宏伟,因为他们守护的石像过于高大,他们本来很伟岸的身姿被映衬得比普通人还缺少气势。我通过仔细的观察,确定他们不是雕像时,心中的悲悯之情油然而生。
这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可怜的孩子,让鲜活的血肉之躯,长时间地保持没有生命的石刻铁铸之势。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折磨,需要怎样的意志和耐力才能承受?运动员挑战生命能量的极限运动,只是一种短时间的冲击或爆发,而这,即便是一个小时,也让人不寒而栗。不伤皮毛不伤骨,却是如同困了不让睡觉,渴了不让喝水一样的软伤人。宁愿累死,不愿憋死。我想起了欧洲某国一次士兵检阅时,一个礼兵晕厥倒下的惨痛一幕。据说,那是由于长时间站立,人体血液下流,造成大脑缺血所致,情况严重时,会危及生命。
受这两个礼兵的影响,我参观的兴致荡然无存。从大厅里仓皇逃出,到外面的广场上转一大圈,坐在一张石凳上休息,忽见到许多人都忙不迭地朝我逃出的大厅走去。我以为那里发生了什么,便又返回大厅。没事,礼兵还木然而沉稳地站立着,只是在他们的侧前方,又来了两个外观上和他们分不出彼此的礼兵,还有一个穿着不同颜色的制服、大概也是礼兵的官长。“雕像”离开岗台,四个人在官长的指挥下,步伐、体态,整齐划一,有如卡通片里的角色一样机械而富有节奏。
在这里,枪不像武器,倒像是为他们精心设计的道具,托起放下,横举竖握,有器械生风发出的“飒飒”之声相和。全套动作做完,其中的两个甩着缓慢的正步走上岗台,另两个和官长一起,亦以缓慢的正步离场。在换岗礼兵刚站上岗台的时候,一边有一个穿便衣的人走来,为他们整理被皮带束着的衣服的下摆和裤管。他们在大厅始一亮相,身体就似乎失去了自由动弹的能力。二进大厅,我看到了许多人唯恐错过观赏良机的礼兵换岗的一幕。
据说,礼兵选拔的要求很高。身高,必须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间,体重与身高之比,必须符合一定的规范。至于长相,那得帅气英俊,让人看了悦目愉神。我不知道这种选拔是上对下的单向行为,还是上下间的双向互动。如果是前者,被选上的,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,只能通过接受严格的训练,进而履行这机械而单调的职责。如果是后者,我有点疑惑,有人会情愿做这样的选择吗?儿子早已过了当兵的年纪,如果孙子以后必须履行当兵的义务,我一定建议他到边防海疆,以过硬的素质,恪尽守土之职——这是军人不容置疑的荣誉。
至于在这个纪念馆守护石像,我把其看成是守灵——是对一种精神的守护——凝滞个体生命的活力,以石雕般的毕恭毕敬和一丝不苟,刻意营造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气氛,以期唤起人们对守护石像所表征对象的景仰和崇敬,对其所主张的理念给以认同和播扬。不过,对诸如此类的做法,鄙人实在不敢苟同——因为灌输和禁锢一样,都是人类精神的天敌,其效果,常常适得其反。
2024.6.1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