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本文发《杂文月刊》2024年第9期）

闻李君被纪委带走，我愕然。同在小城，对其情况比较熟悉。大学中文系毕业后，回本地做记者，编辑报纸。因为文字功夫不错，被调到领导身边，先做秘书，后做办公室主任。领导被提拔去市里前，将他安排到一家不错的国有企业做了书记。组织部门开出的介绍信上，在“书记”之后，还加了个括号，写明“主持工作”。该企业有员工上千，仅副高以上职称的，就有近二百人。庙大，和尚多，一年基建投资十多亿。这岗位，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肥缺。

但是，书记这职务，原来一直为总经理张某兼任。张某科班出身，主政企业多年，已习惯于里里外外、方方面面，都由自己亲力亲为。李君虽然有了“尚方宝剑”，但张某对此并不买账。生产、人事、市场、后勤、财务等各块工作，虽由几名副总分管，但实际权力，均由他一手掌控。虽然查网上的领导排名，李君在最前面，但张某只“请”他负责政治学习和群团工作。

平心而论，李君并不是一个权力欲很强的人。有宽敞时尚的办公室，有工勤人员周到细致的服务，有各种名目的外出学习考察，还有经费支出上对他的自由与宽松，他也乐得优哉游哉。履职几年，国内国外，他去过许多之前没去过的地方，看到了不少之前没见过的风景。再说，也不是一点权力没有。譬如在人事上，想安排一两个自己的亲戚啥的，张某还算给他面子。对这种权力基本没有，工作可有可无，待遇一样不缺的状况，他渐渐适应。如果就让在这个位置上当个挂名“一把手”，倒也岁月静好，皆大欢喜。

然而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发生。两年多前，张某突然被纪委带走。据传主要问题是新厂扩建，承包土建工程的某公司项目总王七，两次两个红包就给了八百万。还有外地一个销售机械设备的，送给他的钱，据说不比王七少。张某的出事，使一直被搁在一边的李君，结束了清闲的日子——天大担子落肩上，推也推不开。张某才被带走，那边组织部门就来了，通报了情况，再次明确李君全面负责企业的各项工作。

李君如同换了一个人。每天上班，他都提前来到办公室。找他有事，需要电话预约。办公室门外，常常有人等着，待里面的人出来，再进去请示汇报。李君曾和下属有过调侃：老张这家伙，可把我害苦了，要是他不出事，我哪里会这么忙！读者诸君，我和你们一样未曾想到的是：就在张某被以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的消息传到厂里的那天下午，李君也被纪委请去。两件事之间，间隔如此短暂。

我曾当打电话给一个在该企业上班的朋友求证此事。朋友的回答，更让我错愕不已。朋友说：这家伙智商太低——他像一个不高明的演员，把别人刚演过的情节，又重新演过一遍。送钱给他的，还是原来那两个让张进去的人，送钱的方法也基本一样。朋友笑笑，补上一句：连那个和他相好的女人，也是原来张的姘头。

无语。这是智商低吗？以我对李君的了解，他绝不在低智商之列。但其所做所为，确实距明智甚远。我想到了那个“齐人攫金”的故事。齐国有个想得到金子的人，来到街市买金子的地方，拿起金子就走。被逮住后，衙役问他：店主人尚在，你怎么抢他的金子？那人回答：拿金子的时候，没有看见人，只看见金子。在现实的利益面前，有许多人确乎除了能满足私欲的利益之外，对取之有道，对法律法规对自己行为的监督约束，都不管不顾，视而不见。这，不是智商低，是人性过于贪婪，或者说，是过于贪婪的人性，使人变成弱智。

2024.9.5